当这位老人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,他的子孙没有什么非议。把它当作老人死前的一件不可违背的愿望那样,便被执行了。
石匠师傅请来了。那座石窑在那天早晨就动工了。
在这位老人身旁,躺着一只黑猫。这是一只可怜的猫。从前在这个家族中,谁也不喜欢猫。因为它的光滑的皮毛,使他们想起富贵淫奢的官吏,它发出来的哧哧的呼声,又使他们难挨的黑夜变长了。可是老人的孤寂需要它。它永远夜以继日地陪伴着他,当老人的烟锅吸燃的时候,它的瞳仁也跟着闪亮一下。
这一天老人穿上了一件干净的蓝袍,腰间束上一根紫色的线织宽带。一个老年人,听觉不知不觉地迟钝起来,仿佛这是为了不让生活的声音扰乱他,使他能够安静地回忆自己美好的一生。可是对这位老人来说,回忆是痛苦的,也是可怕的。他为了埋葬自己的回忆,不,这不单是为了他一个人,主要是为了埋葬他们全家族的回忆,他才决心砌这座石窑的。
按着他细心的嘱托,今天请来的石匠是极远的外路人。他似乎听见了凿石的声音。其实,这是他的幻觉。砌窑的地方很远,即或传来凿石声,他的耳朵也不会听见的。不过,他相信他是听见了。他想起当年堵死那座暗窑的时候,他年纪还小,是子孙中间的一个,他们在挑泥,在砌墙,个个像履行一件庄严的任务似的。可是,就在前一天,他对他的长男提出砌这座石窑的时候,他从长男的脸上看出了一阵轻蔑的表情,因此,老人十分不安,他几次想走去看看,他们是不是按照他的心意办事了。